家中如果有蟑螂出沒,老公找的不是拖鞋而是橡皮筋,他的命中率極高,連天花板上停的蒼蠅也難不倒他。老公說,以前更準,五公尺內彈無虛發,因為小時候男生聚在一起就喜歡玩射橡皮筋。
大家先輪流射出一條,彈最遠的先攻擊,只要射中別人的橡皮筋就可以收歸己有。老公一般只帶幾條出門,回家時前臂經常串滿了戰利品。一技在身難免見獵手癢,看見牆上壁虎在搶獵物或追逐打架時,就射一槍上去教訓,到後來每當橡皮筋一拉開瞄準,壁虎們就紛紛四散逃跑。
老公在台中大甲長大,幼時的遊戲場是以老家三合院為圓心,向外一、兩公里範圍的田野。他常帶著弟弟和隔壁鄰居出外閒遊,探訪小住民:水田稻禾下的青蛙、小溪裡的螃蟹、樹上吊嗓子的蟬、半空中的蜻蜓,還有到處遊逛的鷺鷥、秧雞。
有一回,循著蓮霧樹上傳來的雛鳥啁啾聲,發現一個橢圓形側面開口的文鳥窩,窩裡有十幾隻沒毛的小雛兒。
老公讚嘆:「文鳥是築巢高手!牠們用芒花枝編結,又厚又暖,雨水都滲不進去。」
而我的老家在三面環山的新店,雖然沒有沃野平疇可浪遊,但一泓藍汪汪的碧潭是天然泳池。暑假的下午,換上泳衣,穿著拖鞋,全家就往潭邊去。我們腰上綁根長繩子,拖著一個汽車內胎做的游泳圈,這是爸爸設計的安全配備。
夏天是戲水旺季,人們用尼龍繩綁著空寶特瓶在淺水區圍出範圍,給孩子玩水,也讓生手練習游泳。我們半憑本能半模仿別人的動作學游泳,只求能漂浮,姿勢是其次。大弟游他獨創的「側式」,歪半顆頭在水面斜著身子划水;我游蛙式,但頭不沾水,省去換氣的麻煩。
清涼澄澈的潭水柔軟如夢,山風吹來,水波上閃爍著細碎金色陽光。大冠鷲在青天巡邏,白鷺鷥打頭頂飛過,有時還會遇到水蛇,昂著嚇人的頭從身旁游過,還好彼此都忙,沒空節外生枝。
幾年後,我拖著泳圈橫渡碧潭,兩個弟弟把安全配備換成籃球,拋一程,游一程,從渡船碼頭下水,順流游到吊橋底下上岸回家。
除了游泳,最常玩的是刺激的躲避球。小學五六年級時,男生最愛打躲避球,女生除了大姊大楊霞和健壯的鄒碧外,多半對躲避球又愛又怕。尤其我們幾個小個
子,上了場只是給男生當靶子打著玩。如果球一不小心落到我們手上,就像接到一顆滾燙的大麻煩,急忙丟給
同隊的男生,由他們攻擊。因為如果力道不夠,球被對方接住的話,不但不能令他淘汰出局,還把攻擊機會白白交給對手。
周胖、阿彬、石頭是班上的主力球員,平日和氣可愛,但是一上球場就六親不認,若分組跟他們是敵隊的話,
那可倒楣了。他們人高馬大殺氣騰騰地抓著球已非常恐怖,更別說總是狠命擲球把同學當仇人對付,女生被打得驚聲慘叫,噬血男生卻樂得哈哈大笑。
鍛鍊久了,女生變得靈活了,跳得高、蹲得低、閃得快,但男生的戰術也同時升級。有一回,內場只剩下我們「三根毛」,幾個狠角色集中火力圍剿我們。小立的
辮子散了,我的裙鉤鬆了,緊張極了,也好玩極了。周胖右手高舉著球,臉朝阿美,眼睛卻斜瞄我,摸不透他
要K誰?只能等球帶著勁風呼嘯而來再隨機應變。我們又怕又笑,滿場閃躲奔逃,場外圍了一圈觀眾等著看我們
被痛宰,但我們竟然挺到終了。石頭說:「下次一定把妳們剃光頭。」
此話猶在耳際,一晃眼這群天真的十歲孩童,如今已坐五望六了。開同學會時,當年球場的趣事仍被大夥津津
樂道。許多美好的回憶來自童年的嬉戲,我們珍藏著,不時拿出來品味。
(聯合報繽紛版2016040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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